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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9月13日,環島回來後又匆匆出門,迎接雲門舞集在台北的秋季首演-《九歌》。

九歌是1993年雲門創團20週年的紀念作品,林懷民老師曾說這齣舞碼將成為絕響,

卻沒想到會在2008年一場大火,讓這部經典浴火重生,

當時所有放置於八里排練場珍貴的道具和資料都付之一炬,

唯有被燻黑的諸神面具靜靜躺在火場的灰燼裡,彷彿象徵了諸神復甦……

林懷民老師決定要讓雲中君再度飄揚在舞台上,也讓19年後的我有幸參與這場盛宴。

 

唉,說真的,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寫這一篇阿。

林懷民的九歌融合了古今中外,無論從哪的面向切入都不足以表達九歌的內容。

屈原的九歌對我而言是模糊而遙不可及的想像,

林懷民的諸神形象卻鮮明的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。

 

最早出場的女巫,在祭祀中緩緩走到荷花池邊淨身,為了族的命運獻身於神。

東皇太一採著人類的身降臨凡間,享盡了人類的奉獻,

最後在人類於苦難中等待救贖時棄他們而去。

 

幾千年來,眾生依然虔誠等待神的降幅,歷經了生老病死等苦痛,依然虔誠。

然則,神祇從未降臨。

於是那些情慾、盼望、遺棄、孤獨、操控、抗爭、生死,幾千年來仍是眾生的故事。

流浪者西裝筆挺,提著旅行箱面無表情走過那些等待的、禱告的、受苦的、寂寞的場景。

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,卻又如此身置其中。

是否訴說著這些將眾生綑綁著的羈絆終究只是種虛幻?

而最沒有情緒的旅人,是否其實是整場中情緒最豐沛的?

如果可以擁有表情,他會選擇以什麼樣的姿態示人?

走過一切的他或許才是最沉重的角色。

 

整場表演裡我最喜歡的三個角色大概就是湘夫人、雲中君和山鬼。

湘夫人的裝扮、動作舉止儼然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。

打理好一切,全心全意盼望著湘君的到來。

長長的布條一圈圈地迴旋、纏繞著湘夫人,獨自守著、盼著。

當女巫搶去了她臉上的面具,我們才看到湘夫人真正的樣貌,

但面對真實的自己,她驚慌失措,她本有機會擺脫自己設下的枷鎖,

然而最後她仍選擇了戴上面具,繼續活在她那潔淨又孤獨的世界裡。

 

雲中君是雲神,雲神的降臨表示雨水將滋潤大地,關係著一年的收成。

由於雲中君的飄忽不定,人類對雲神具有深刻依賴和憂慮的矛盾心情,

雲中君整場演出腳都不曾落地,平衡感絕佳,動作又帶有雲神應有的瀟灑飄逸。

 

山鬼的出現非常揪心,他的寂寞不同於湘夫人,帶著濃濃的絕望,

湘夫人的孤獨是自己建立的,但山鬼的孤獨是沒有出口的。

他沒有掙扎、沒有盼望、沒有憤怒也沒有渴望,

他在深山中時而翻滾、扭曲自己的身體,

時而張嘴,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訴說,一片寂靜中卻沒有任何聲音,

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充滿掙扎,絕望的、遙遠的,安靜的讓人心痛。

 

九歌的最後是國殤,每一個舞者的面孔都是模糊的,當他們緩緩走著,

歷史上曾經為了家國而犧牲的名字也被一個一個呼喚,彷彿看到了他們的重生,

最後舞台上佈滿了蠟燭,配上場景的曳曳星光,老實說我很感動。

事後林懷民老師說,在國殤中這些名字需要一再被傳頌、被呼喚,

他們才得以存在,他們存在的意義才得以被記取。

我們不能忘記能擁有今天的生活是因為前人所流下的鮮血。

而我也相信,每個人都有承先啟後的使命和能力,

林懷民老師說面對歷史,我們這一代不需要這麼沉重的背負起家國存亡的責任,

我們可以有新的使命,那就是擁有自己的夢想、活出自己的樣貌。

 

林懷民老師說,雲門的九歌已不再是屈原的九歌,而是台灣的九歌,

重新詮釋後的九歌,重要的不是正不正確,而是可以這樣被詮釋和包容。

藝術是這樣子的,面對九歌,任憑大家拿東西,而這也是我認為藝術最美好的地方。

一個作品因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共鳴,進而產生不同的意義,

林懷民老師不會告訴你九歌想表達什麼,完全取決於你在九歌裡需要什麼。

 

有一個觀眾說他在雲中君那一幕淚流不止,

因為他看到的是雲中君腳站在兩個座騎肩上,每踏出一步就被人類承受著,

想下來卻下不來,永遠踩不到土地的痛苦。

林懷民老則認為這樣的觀點很有趣,因為從來沒人同情過神。

 

表演藝術不同於其他的藝術形式,一齣舞碼只要沒落就會消失,

只好一演再演,直到成為大家共同的記憶,才能稱之為經典。

我想這也是雲門能夠堅持到第2000場演出的原因吧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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